牺牲禁毒警察妻子: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噩耗的人

2017-06-17  A+ A-

原标题:独家对话凉山牺牲禁毒民警妻子: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噩耗的人

17日早晨,布拖县嘎子街一处年代很久的公寓。记者来到这里,敲开一处屋门,门刚打开,贾巴伍各的遗像摆放在电视柜边。这里是牺牲民警贾巴伍各的家,这是租的房子。

妻子杨茜面容憔悴,刚把1岁多的小儿子哄睡着。料理完丈夫的后事,杨茜追忆丈夫伍各生前的点点滴滴。“没多少轰轰烈烈的事情,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就像电影一样,我都记得很清楚。”

“耶,这彝族小伙子嘴巴还会说”

记忆回到了14年前的2003年,当时伍各在读警察学院,杨茜在越西县读书。杨茜性格开朗,而伍各算一个性格沉闷的人。

两人最早是通过同学的同学认识的。刚开始的时候,两人互相瞧不起,杨茜觉得,彝族小伙子不是都能能歌曲善舞吗,他性格沉闷,话都没几句。而伍各觉得她话多,又喜欢玩。

但是就是通过慢慢接触,他们从朋友到恋人,再结婚生子。“没什么轰轰烈烈,我们就是平淡如水的生活。”杨茜几乎没听丈夫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也有那么一两次,让杨茜感动。曾经有一次,伍各说过,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以后老了去西昌,不管两个人哪个走不动了,走的动的那个人要把走不动的搀扶着,白天去看邛海,晚上看夕阳,那多美啊!

伍各生前最浪漫的一次,最让杨茜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结婚的时候。原来杨茜一直以为伍各是很木呐的人,当年两人结婚,按照两族的风俗,分别在昭觉县和越西县办婚礼。

当时,伍各把杨茜的手从岳父的手上接了过来。这个话没几句的木呐小伙子当时是这样说的:“你的姑娘交给我,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以前她在家里是掌上明珠,交给我以后,她就是我的皇后!”

“我当时想笑,特别感动,心想,耶!这个彝族小伙子还会说哦,他之前可从没说出这样的话。”杨茜抹着眼泪笑了一下。

贾巴伍各的家里,还堆放着帮助群众的衣服物品,他俩的婚纱照也放在这里。

“现在想起来,他的样子很可爱”

伍各从警察学院毕业,分配到布拖县。杨茜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里他说,我运气好,分到了布拖条件好的一个派出所。杨茜听了当时还挺开心的。

两人不在一个地方,杨茜很想他,有一天她坐车到布拖,第一次去拖觉乡派出所去找他,伍各在上班没法来接,告诉她也就20多分钟的路程。

一出县城,全是烂路,灰尘满天,颠簸了很久,杨茜见到了伍各,她清楚记得当时自己哭了,“我们不要在这上班嘛,好苦哦,你是傻瓜啊, 而且还骗我。”在条件优越的多的越西县长大的杨茜说了这样的话。

后来慢慢杨茜又知道,伍各的工作还很危险,而且经常加班出差,两人一直是聚少离多的生活。几年前有一次可以调乡政府的机会,杨茜对他说,跳出公安队伍嘛,那么危险的,你每次说不到万分之一概率,但落到你身上了,我们怎么办?伍各不愿意离开公安队伍,“他说,我爱这个职业,干一行就要爱一行,爱一行就要好好干一行。他对公安这个职业有感恩的那种心,嘴巴上老说要作出自己的贡献。我就洗刷他说,你总说贡献贡献的,非把自己说的好伟大一样。他就咧着嘴笑,现在想起来,他的样子很可爱。”

娃娃哭喊“你们俩是不是不要我了”

在家中,伍各的很多娘家亲戚也在,他们说,伍各这小伙子对老婆真的没的说,对岳父母也特别孝顺。两人结婚的时候,他的工资也不高,却攒了钱带她去西昌,舍不得买对戒,只给杨茜买了一个钻戒,自己还说:你也晓得我这个当警察的,咋允许戴戒指嘛,买了也浪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杨茜特别感动,觉得这个男人没嫁错。

贾巴伍各家里的衣柜被警服塞满

两个人2011年有了女儿,后来又有了一个小儿子。慢慢的,杨茜就发现当警察的丈夫经常加班,也几乎没什么假期,经常大清早很早就从床上接个电话就跑了,自己像做梦一样的感觉,摸一摸身边人不在了,也慢慢习惯了警察丈夫这样的作息。

伍各太忙了,女儿10月大的时候就只能送到外婆家去带。上幼儿园的时候,小孩会攀比,别人的孩子大多是父母来接,只有他的女儿都是外婆来。“有一次过节,姑娘(大女儿)急了,给他打电话,伍各说,爸爸忙的很,先挂了。女儿气的不行,又打过我,哭的很伤心,说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很愤怒的那种口气。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是一个称职的警察。”

“没有亲眼见到他,我是不会哭的”

6月14日这一天,对杨茜的打击是巨大的,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得知伍各英勇牺牲,而且在所有亲友中,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噩耗的人。

当天上午10点,杨茜带材料去政务大厅办事后,大概10点46分她准备回家看看小儿子,就给伍各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没人接听。

杨茜并没感觉什么异常。这么多年来,伍各只要在执行任务,电话一般都不接。刚开始杨茜很犟,不接就使劲打,沉浸在工作状态中的伍各这个老好人,这时候就会骂人,后来杨茜也就习惯他不接电话了。

没多久,伍各一个很要好的同事给她打电话,语气很急的问:嫂子啊,我哥到底咋样了,伤哪了?她一听懵了,“谁伤了,这同事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就说,我不晓得,我啥都没说。我就骂他,我到底有没有权利知道啥情况,他说他真的不晓得。”

杨茜急了,当时她还以为丈夫是受伤了,伤的到底重不重,可能会转到西昌去治疗。平时一直很干练的她马上回单位和同事提前写了请假条,说可能要去西昌呆十来天陪丈夫治伤。然后马上回到家,因为伍各平时很爱干净,她多找了几件他的睡衣、短裤打包好。

全家福

这时又一个公安同事打来电话:杨姐,你在哪儿?你在家啊,我们马上来找你。三个人来到家,都是眼睛红红的。杨茜仍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伤到哪了,对方说伤到胸口。“我就想,以前丈夫也受过几次小伤,这次会很严重吗,万一成了植物人了,残废了,只要人还在,我作为妻子,就要一辈子好好照顾他。”

然后越来越多的亲人朋友打来电话,杨茜还在想怎么这么多人打电话。她觉得情况不对劲,让公安同事开车带她去执行任务的那个乡。

在去乡上的土路,遇到了一辆救护车。她赶紧上前看,是伍各的一位同事,伤的很严重,她觉得很难过,却有庆幸不是自己的老公。继续赶路,不久遇到一辆警车,在追问下,警察说,伍各还在上面呢,在乡政府。

“我懵了,如果受伤,应该在救护车上而不是在乡政府。但我没有亲眼见到他,我是不会哭的,我要见到他才行。”又赶路了一段,看到一个白色车,孤零零的一辆,而不像之前救护车还有警车跟着。她就隐约意识到,丈夫一定在这个车上。

心急的她下车,大凉山Z字形的路太难走了,她走了很久,白色车突然又不见了,转了一个弯,白色车又出现,她终于走到白色车跟前。

伍各平躺在后面座位上,椅子已经被放平了。她上前摸住丈夫的手,喃喃的说:老公,你没事吧?我是你老婆啊,我来接你了,你起来了嘛, 你起来了嘛……旁边站着的警察,都在哭,谁都没说话。

更多的电话打来了,姐姐电话里哭着问,网上是不是真的,说伍各因公殉职了?杨茜责怪姐姐不要告诉妈妈,她要瞒着身体不好的老人。

她给母亲打去电话,母亲第一句却说:姑娘,你节哀啊。以后你就又要当爸又当妈,你不要垮掉了。

一直没哭的杨茜,终于在丈夫的身旁,开始号啕大哭。

车子开进县城,已经哭的头皮麻木的杨茜望着车窗外,街上两边黑压压的站满人,看着护送丈夫遗体回来的这辆车。“从县城到殡仪馆,一路上好多人。我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在电影里出现。亲爱的老公,那一刻,我真的为你自豪。”杨茜说。

采访后记

采访结束了。这时,一直在睡觉的小儿子突然醒了,啼哭不止。杨茜和外婆赶紧冲进屋内抱起来。女儿看到陌生的记者到来啊,显得腼腆,跑到卧室门口向外张望。也许年纪太小了,客厅里摆放的遗像、警服,还有两旁的酒和香烟,她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贾巴伍各的女儿,伏在窗前望着大门。

这个家是租的房子,条件很简陋。打开布衣柜,里面几乎都是警服,却没一两件像样的便装。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来,居然是找伍各的,杨茜接了电话。这个电话就是伍各生前使用的,一直还没关机,杨茜说,因为还有人会找自己的丈夫。

牺牲前的一天,杨茜和伍各坐在客厅沙发上。伍各说,老婆,我脸上有个痘痘,你帮我挤一下嘛。杨茜凑过去挤,他却一个劲躲。杨茜笑着骂他:亏你还说自己是不怕死的警察,还怕痛啊?

一天后,伍各在围捕毒贩的现场英勇牺牲。这是两口子最后一次难得的温存瞬间。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李逢春 徐湘东 刘陈平 布拖县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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