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同性恋、不姓屈、化身小鲜肉……这个端午节屈原又㕛叒躺枪?
一个时代选择哪个人物做英雄,又选择他的哪一个“面相”,其实是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放眼如今这个90后、00后的社会,屈原再一次因为他们活跃的思维被赋予新的身份——“小鲜肉”。这或许令人啼笑皆非,但也不失为多元化社会的生动写照。
“屈原终究娶了别人。”“男人的爱都是这样么?昨天才说我爱你,要跟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然后今天就跟另外一个女的结婚。”
有年轻观众看了新出的那部古装偶像剧,在微博上发出上述吐槽。现在你不需要浪费时间也大概明白这部剧是什么货色了,也就不必浪费时间去满足无谓的好奇心。
电视剧《思美人》剧照。(图源:网络)
“娶了别人”的屈原,就是那个“博闻强识,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的屈原,就是那个“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也是大多数中国人在端午节这天纪念的“伟大爱国诗人”。
一个人死了之后,命运就完全不由己了。倒霉的人被后人误解、丑化或完全遗忘,幸运的人则会被记忆、敬仰、同情。屈原是一个不幸的活人,却是一个幸运的死人,虽然没人会料到两千年后他将以小鲜肉的形象被“示众”。
从这个无厘头的由头出发,我们不妨提出一个问题:屈原的历史形象真的是一成不变吗?
一个时代选择哪个人物做英雄,又选择他的哪一个面相,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因此我们探讨屈原的形象流变,便是用屈原这根探针去测各个时代的精神。幸运的话,我们也希望由此观察到“爱国诗人”这个光环遮盖下的更丰富、更生动的屈原。
四川大学教授谢谦说,最早塑造屈原形象的文本《卜居》与《渔父》的作者。《卜居》表现屈原身处“溷浊”之世,目睹“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的黑暗现实,而自己虽“竭知尽忠”,却横遭流放时所产生的“何去何从”的心理矛盾,同时流露出不被理解的孤独感。《渔父》对这种孤独与孤傲表达地更进一步。“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这一悲剧形象十分深入人心,以致每一代郁郁不得志的士大夫都能在屈原身上看到自己。
这大概也是屈原在我们心目中最经典的形象。1999年的电视剧《屈原》和1977年由鲍方自导自演的电影《屈原》中的主人公均遵循了这一人物设定。
电影《屈原》剧照。(图源:网络)
不过《卜居》和《渔父》的作者向来有争议。东汉王逸认为作者是屈原,郭沫若则认为作者“可能是深知屈原生活和思想的楚人”。谢谦采纳郭沫若的观点。
汉代是屈原第一次大放光彩的时代。按照李泽厚的说法,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汉不可分。李泽厚径直称“楚汉浪漫主义是继先秦理性精神之后,并与它相辅相成的中国古代又一伟大艺术传统”。屈原是楚文化的集大成者,自然在汉代文人心目中占据特殊分量。
格外值得注意的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的“忠君”思想在汉王朝意识形态中越来越重要。而屈原宁可投江自尽也不出走他国的“死忠”形象,恰是现成的忠臣范本。
诗人屈原。(图源:网络)
淮南王刘安便是独具慧眼发现屈原“宣传价值”的那个人。刘安作《离骚传》,说屈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刘安看中屈原的便是他“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从中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后世帝王鼓吹的君可以负臣臣不可以负君的愚忠思想。
不过同样是宣扬忠君思想,班固却对屈原评价颇低,他说屈原“露才扬己”,“数责怀王,怨恶椒兰”。就是说屈原应该“怀王虐我千百遍,我待怀王如初恋”才对。
但屈原得到的总体评价仍然是正面的。东汉王逸做了比较全面的总结:“人臣之义,以忠正为高,以伏节为贤。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隐其谋,退不顾其命……”这份迟来的悼词,为屈原塑造了一个“正言直谏”的忠诚形象,而这一形象历经千年而大体未变。
当然也有一些小的波折。比如在唐代,人们对屈原的评价发生了分裂。一方面,士人十分推崇屈原在“文统”上的地位。另一方面,又贬低屈原在“道统”上的地位。比如卢照邻说“屈平、宋玉,弄词人之柔翰”。而在当时人的心目中,道统是高于文统的。等于说屈原的作品虽然文笔好、构思妙,但中心思想不够高。
宋代理学兴起,屈原的形象被彻底伦理化、儒家化,他身上的狷介之气、怨尤之感、愤懑之情被抽掉了。比如司马光《屈平》诗曰:“穷嗟事令尹,疏不怨怀王”,已经属于扭曲历史事实来拔高屈原了。
诗人屈原。(图源:网络)
大体来说,乱世之中人们更易体察屈原的命运。朱熹作《楚辞集注》时南宋面临金人的威胁,王夫之作《楚辞通释》时正值明末大乱。
近代以来,中国遭受“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屈原又一次成为文人兴寄托怀的重点对象。典型的代表是郭沫若在抗战期间发表的历史剧《屈原》。此剧公演之后,引起巨大轰动,后人称其“不成熟却切中时代的要害……成为呼唤爱国主义、抵抗日本侵略的风云之作。”
“五四”之后现代学术传入中国,研究者开始学着拿着西洋的“手术刀”来解剖中国古人,屈原也不幸躺枪。由于初学者的稚嫩和鲁莽,很多“研究”其实是站不住的。
有人把屈原描写成一个有洁癖的单相思的“殉情者”,甚至有人怀疑屈原这个人压根不存在。在这些讨论中,最博人眼球的一个说法当属“屈原是同性恋”。
1944年,古典文学专家孙次舟教授发表文章《屈原是文学弄臣的发疑》,指出“屈原为同性恋者”,引起当时学术界一片哗然,并遭到多人质疑。当时作家朱自清同意孙次舟的观点,闻一多也表示“孙次舟以屈原为弄臣,是完全正确地指出了一椿历史事实。”直到如今,这桩公案仍不时被网友翻出来。
电视剧《思美人》的剧照。(图源:网络)
随着时代的变化,对经典历史人物的形象进行解构式阐释已不是新鲜事。如今,屈原以“小鲜肉”面目示人,虽然令我们啼笑皆非,倒也不失为多元化社会的生动写照。90后、00后们凭借着活跃的思维,今后会不会在屈原身上解读出更多新鲜的玩意?不妨让我们拭目以待。
总而言之,屈原就像一面镜子,照出各个时代各路批评者、同情者、崇拜者、解剖者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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