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文是卡内基中东中心开展的“2013–2014年叙利亚经济重建计划”研究的一部分,旨在帮助描绘叙利亚战后重建开始时社会、政治和制度方面的动态。该文于2013年9月撰写,并于2015年修改。
引言
正如学者David Keen所描述的,战时经济是“以其他方式延续的经济活动”。其鲜明的特点,尤其是在政府与叛乱分子的内战中,包括作者Karen Ballentine和Heiko Nitzschke罗列的“正规经济崩溃或陷入困境,而非正规经济和黑市不断发展”,“战斗人员通过对平民的抢劫、掠夺、勒索和暴力活动占有利润丰厚的资产......以及剥削工人。”根据两位作者的说法,“战时经济高度分散”,战斗人员通过跨境贸易网络获利丰厚。
在冲突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后,本文旨在追踪叙利亚的战时经济状况,并展示上述特点在实际生活中如何得到体现。本文也将展示黑市繁荣的背景下,正规经济遭到的破坏,以及冲突双方寻求新的手段和方法,以维持自己的生存。此外,该文将介绍为满足日常的基本需求,平民们越来越多采用的新方法。
Arab Encyclopedia对叙利亚历任总统的一项研究表明,战时经济和经济军事化已经在叙利亚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叙利亚危机爆发前就已出现:“自1990年以来,叙利亚的国防支出远超用于发展经济所分配的经费。”正是得益于持续的经济军事化,叙利亚经济的多个部门才能比较容易地应对危机和避免突然的崩溃。在2013年举行的一场记者讨论会上,时任叙利亚副总理贾米勒表示,“我们一直都有基本的储备烘烤食品和足够的小麦储备,可供我们食用两年.. . . 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准备的战时经济。”
本文将尝试回答多个问题。包括,叙利亚政府如何应对战时经济?它的准备工作和计划是如何进行的?反对派又如何?政府是如何建立分散的经济体制的?不管持有何种立场:无论是政府还是反对派的支持者,抑或是沉默的中立人士,普通的叙利亚人如何应对战时经济?
本文将从四个维度考察叙利亚的战时经济,包括政府、普通民众、反对派和其他武装组织、商人和投资者。本文将首先对每个类别单独进行分析,然后对四个类别的相互关系和联系进行研究。
叙利亚战时经济:发展与多样性
2014年,联合国难民救济和工程处(UNRWA)下属的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SCPR)发布了一份报告,其中强调多个事实,包括:“冲突期间,叙利亚的人类发展状况倒退到了四十多年前。” 2013年底测得的人类发展指数为0.472,而2010年该指数为0.646,“叙利亚已经从'中等人类发展'国家组别下滑至'低人类发展'组,这主要是由于在教育、健康和收入方面的表现出现恶化。”
另外,根据题为《叙利亚:人道灾难》的报告,截至2013年底,该国的贫困率已经升至75%。报告解释称,虽然不同地区的贫困程度不同,但出现激烈冲突和历史上贫困率较高的省份贫穷最为严重。
因此,伊德利卜省的民众比其他地区的民众更加贫困,其中83%的居民处于全国整体贫困线以下。同时,代尔祖尔省、大马士革和拉卡省的居民整体贫困率也较高。当所有省份的贫困率都在上升时,拉塔基亚省的贫困率最低(65%),其次分别是苏韦达、Hassaka和塔尔图斯。
此外,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在2015年发布的一份报告估计,自冲突开始以来至2014年底,叙利亚的总经济损失达2020亿美元,相当于2010年GDP(以不变价格计算)的383%。
联合国难民署(UNHCR)定期更新的叙利亚难民数据清楚说明了什么是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报告所称的“叙利亚人道灾难。”实际上,联合国难民署更新的数据为研究人员提供了很多关于战争时期战争对经济的影响和经济管理方面的重要指标。联合国难民署的数字显示,截至2015年2月,380万叙利亚难民中有约四分之一的人处于工作年龄段(18至59岁),需要的援助总额达37亿美元,但只有总额的61%能得到满足。
为了说明持续涌入周边国家的难民产生的经济影响,以及该年龄段可能进入劳动力市场人员的情况,贝鲁特研究所(Beirut Institute)在2013年7月发布了一份报告,其中披露,约旦接收了大约58万难民,这占其总人口的1/5。这些难民中有三分之一的人住在难民营,其余的人住在约旦的各个城市。
在黎巴嫩,除了已经有大约40万叙利亚人在该国工作外,截至2013年7月5日,联合国难民署又登记了58.5万叙利亚难民。根据贝鲁特研究所援引的官方声明,在黎巴嫩登记和未登记的叙利亚难民总数超过120万人,占到黎巴嫩人口的25%。
叙利亚难民大规模外逃的数字表明,叙利亚的安全和经济生活条件极不稳定。《经济学人》杂志将大马士革列为截至2013年8月世界上生活环境最差的城市,而一项由咨询公司怡安翰威特针对全球138个城市的研究将大马士革列为2013年风险最高的城市。
叙利亚政府与战时经济
要深入了解叙利亚政府如何应对战时经济,有必要回顾其以前为这种状况所做的准备。正如Arab Encyclopedia所描述的那样,叙利亚的国防开支长期以来一直居高不下,
占到和平时期国家总预算的12%以上,占到战时和总动员时总预算的25%以上,有很大比例的预算资源被分配到国防领域。国防开支约占每年经常开支的50%。1971年,国防开支占发展开支的42%,并未占有所有发展拨款,而到1986年时竟占到70%以上。截至1990年,国防开支已大大超过叙利亚用于发展支出的拨款。
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在2015年3月发布了一份单独为联合国难民救济和工程处撰写的研究报告。该研究表明,由于叙利亚战争,2014年公共和私人投资下降到GDP的10.8%左右,而预算外的政府军事支出上升至GDP的13%。
2012年6月,阿萨德总统在首次会见时任总理希杰布时,叙利亚政府公布其战时经济政策。这标志着在叙政府试图减轻或忽视危机影响的一年多以后,其终于承认危机带来的严重后果。2012年6月25日,阿萨德总统对新政府说:“正如我在人民议会的讲话中所说,从各方面来看,我们都处于真实的战争状态中。当我们处于战争状态时,所有政策、所有各方和所有部门都必须以赢得这场战争和其中各项战斗为目标。”
在叙利亚危机的第二年,经济制裁的影响开始显著地表现出来。由于资金外逃、各项设施遭到破坏和关闭,以及出现严重的失业,国家预算受到严重冲击。2013年,叙利亚的经济负增长22%。
当危机开始时,叙利亚政府吹嘘其经济的强大抵抗力和韧性,估计叙利亚中央银行的外汇储备为180亿美元。但随着危机的肆虐,叙利亚人开始寻找安全的避风港。截至2014年,叙利亚镑相对美元贬值了75%,央行不得不出面干预。叙利亚中央银行向市场注入和出售外汇,试图缓解对叙利亚镑造成的压力。然而,货币贬值仍然在缓慢进行。
根据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2015年发布的研究报告,危机让叙利亚经济暴露在风险之中,并使其严重依赖进口、国外资金和援助。出口对进口的比值由2010年的83%大幅下降至2014年的30%。
与此同时,联合国西亚经济和社会委员会发布的报告显示,每天的石油出口量从38.3万桶下降到约2万桶。
叙利亚政府制定多项措施,试图避免损失,维持其生存,并获得资金,使其能够长期获得经济支持,以帮助政府应对危机。除了削减公共预算外,叙政府还制定了一系列削减成本的措施。政府下令减少使用公车,这使得政府公车每月耗费的燃油减少。同时,其还发起了合理使用能源和纸张的宣传活动。比如,要求政府部门对纸张进行双面利用。
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在2012年底发布的首份报告中称,政府减少投资支出对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产生了负面影响,并使财政收入缩水。政府的部分决策也使企业家的不确定感增加,削弱了他们的投资意愿。
叙利亚中央银行也削减了进口融资,过去每天的融资额至少达500万美元。因此,正如叙利亚商会联合会主席所说的那样,根据政府的“不干涉政策”,贸易商被要求为自己的进口贸易融资,并根据自己的喜好探索新的替代方案。
因此,叙利亚政府和贸易商开始探索新的措施,使贸易和对外交易能继续产生收入,从而为管理国家和维持战争提供资金。2012年年中,美国财政部制裁叙利亚最大的伊斯兰银行——叙利亚国际伊斯兰银行,指控其协助叙利亚政府逃避进出口制裁。
叙利亚政府还采用其他方法逃避制裁,比如与伊朗达成协议,以及与包括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在内的金砖国家开展合作。叙政府的努力得到了相应回报。其与伊朗签署协议,就向叙利亚供应石油、天然气和衍生产品达成10亿美元信贷安排。同时,两国共同采取措施规避经济制裁。伊朗几乎每年都会提供此类新的援助措施。
2013年7月21日,贾米勒在莫斯科透露,叙利亚政府已寻求从俄罗斯贷款,但未说明具体金额。他在2012年发表的声明中提到了向俄罗斯申请的另一项贷款。上述所有贷款的延期均未获得官方的确认。
尽管如此,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提到叙利亚在国内外的债务规模持续增加,这表明叙利亚政府可能从俄罗斯或其他国家获得了多笔未公开的贷款。报告显示,2014年政府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达到147%,其中国内债务占到76%,外债占到71%。相比之下,估计2010年总债务仅占GDP的23%。
过渡到新时期
面对经济困境和外汇储备暴跌,叙利亚政府不得不研究新的应对措施。比如,经济和对外贸易部命令使用冻结在海外账户的叙利亚资金为进口提供资金,允许交易商和银行酌情决定合适的回收机制。
2013年8月,路透社报道称,由于冲突,叙利亚面临“近三年来最差的小麦收成,这对阿萨德的食品自给计划造成沉重打击。该计划旨在规避西方通过制裁孤立和削弱叙利亚政府的带来的影响。”路透社还报道称,“根据路透社查阅的文件并经潜在交易中活跃的贸易消息人士确认,叙利亚政府发出了一系列小麦、糖和大米的采购招标,总量超过50万吨”,并将“从实施金融制裁的国家获得豁免,通过冻结的账户”进行支付。
在国内,叙利亚政府与反对派达成经济协议以维持生存。在2013年5月4日《泛阿拉伯日报》的一篇文章中,作者Abdul Nasser al-Ayed对这种经济对抗的情况进行了描述:
反政府武装占有和没收所有属于国家的财产,好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财产。同时,通过多付薪水和给其支持者提供一些好处,或努力诱使其控制地区的部分反对者相信它可以改变和改善管治行为,叙利亚政府努力恢复和巩固其在经济中的地位。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叙政府继续提供本可以很容易拒绝提供的服务。比如,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除其他人以外,叙政府还继续为已被解放的阿勒颇和代尔祖尔的人支付薪水,同时为以前的公务员支付薪酬,他们中的部分人指挥着整个旅的叙利亚自由军。
在军事对抗中,各方努力争夺影响力并达成交易。《卫报》披露,通过与努斯拉阵线达成金融协议,叙利亚政府购买到石油。努斯拉阵线控制了叙利亚北部和东部的大片地区。
为了在经济上求生存,叙利亚政府以具有竞争力的价格从农民手中购买小麦,其支付的价格比反对派的高出70%。过去,反对派通过土耳其将小麦出口。官员们公开宣称这项政策吸引农民向政府出售其农产品。截至2013年年中,农民向政府供应的小麦和大麦已达约100万吨。这些有诱惑力的价格导致出现了一种新型中介。他们向武装人员支付费用,换取他们提供方便,从而在反对派和政府控制的地区转让和销售谷物。
叙利亚政府也试图突破反对派对其他政府控制地区经济命脉的包围。在2013年8月4日举行的一次记者会上,贾米勒表示,在危机爆发后,政府已经意识到,叙利亚有40%的工厂都集中在阿勒颇的边远地区。该地区主要处于反对派的控制下,政府正在考虑替代路线,以将小麦从叙利亚北部和东部,包括从哈塞克省和通过伊拉克,直接运输到大马士革。然而,在亚拉比亚边境被关闭后,该计划被迫搁置。贾米勒还表示,政府已经在2012年购买约200万吨小麦并储存在哈塞克省,但还不能加以利用。因此,30年来,叙利亚第一次不得不从伊朗、黎巴嫩和乌克兰进口面粉。
由于货币贬值和物价上涨,政府控制地区的人民愈发不满。叙利亚政府决定减轻人们的经济压力,并干预价格和贸易交易。政府对部分基本商品提供补贴,同时允许使用配给卡购买其他新商品,包括茶叶、烹饪用的黄油、食用油和面粉。由于战争的巨额花销,叙利亚政府最终在2015年初背弃先前决策,提高了面包和燃料的价格。
此外,2013年,叙利亚政府努力打击肆虐的兑换美元的现象,这表明人们对叙利亚磅丧失信心。为此,其颁布了2013年第54号法令,禁止使用除叙利亚镑以外的货币进行支付或开展任何其他类型的商业交易。该法令还规定,触犯该法令者应受到监禁,刑期为6个月至3年不等,外加一笔罚款。(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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