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师生近日来到北京房山某养老机构,为周边居民及入住老人进行针灸、推拿等义诊活动。图为该院师生在给病人进行针灸治疗。
刘建强摄
制图:张芳曼
4元钱扎了32针
民营医院针灸费一次100元,某些特色针法高达上千元,公立医院成了针灸“价格洼地”
家住北京市西城区北线阁附近的高大爷中风,瘫了半张脸,眼皮闭不上,嘴巴合不拢,鼻涕止不住,吃了一大堆药也不管用。他去广安门中医院找到针灸科主任刘志顺。刘志顺在高大爷的脸上一共扎了32根针。高大爷琢磨,这么大牌的专家,扎一针少说也得10元吧。没想到,针灸是按次数收费,不按穴位收费,只花了4元钱。扎了3周后,高大爷的病彻底好了,没留一点后遗症。
针灸一次4元,这是北京市1999年制定的医疗服务收费标准。从今年4月8日起,北京针灸服务价格从每次4元调整为26元,但依然仅为成本价。
2016年,国家发改委等4部委出台《推进医疗服务价格改革的意见》,要求“重点提高诊疗、手术、康复、护理、中医等体现医务人员技术劳务价值的医疗服务价格”。不少省市调整医疗服务价格后,针刺价格依然超低。本报记者对部分省市三级中医医院针刺价格进行调查后发现:河北每5个穴位10元,天津每人次45元,浙江小于等于20个穴位每针4元、大于20个穴位每人次81元。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实行价格双轨制:公立医院执行的是政府指导价,民营医院执行的是市场调节价。民营医院针灸一次100元,某些特色针法高达上千元,公立医院成了针灸“价格洼地”。
针灸价格与医疗服务项目的难度相关。《全国医疗服务价格项目规范》为所有项目规定了技术难度系数和风险系数。中国民间中医医药研究开发协会会长陈珞珈介绍,针灸取穴需要深厚的理论与技术功底。但在《规范》中,中医66%的项目风险系数为0—39,西医63%的项目风险系数为40—79。中医项目难度和风险系数低,会影响对中医项目价格的制定。
根据对全国18个省347家不同级别公立中医医院的调查发现,《规范》所列的全部中医医疗服务项目,49%的被调查地区未纳入医保报销目录。未纳入项目多以推拿类、针灸类项目为主;即便纳入医保的项目,还规定了不少限制支付条件,让服务项目变得残缺不全。
价格改革是医改的一块“硬骨头”。根据医改确定的目标,到2020年,逐步建立以成本和收入结构变化为基础的价格动态调整机制,基本理顺医疗服务比价关系。专家建议,针灸服务价格调整应坚持医保、医药、医疗“三医联动”原则,让针灸价格回归应有的轨道。
大师已去后继乏人
针灸服务价格低廉是一把“双刃剑”,在减轻患者看病负担的同时,也影响了从业人员的积极性
64岁的张女士长期居住在美国伊利诺伊州。有一次,张女士头顶持续疼痛,局部起疱疹,在美国西北大学医院就诊,50多天花了5万美元,没有消除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的折磨。回国后,她来到北京中医医院针灸科治疗,一个多星期仅花了不到200元,就基本消除了疼痛。神奇的针灸让这位久居国外的老人感叹不已。
北京中医医院针灸科主任医师王麟鹏说,带状疱疹俗称“串腰龙”,中医称为“蜘蛛疱”“缠腰火丹”“蛇串疱”。现在北京中医医院针灸科治疗带状疱疹及后遗神经痛,主要传承该院已故名老中医“金针”王乐亭的“截法”。
针灸服务价格低廉是一把“双刃剑”,在减轻患者看病负担的同时,也影响了从业人员的积极性。针灸科在各医院都是成本低、占地多、收益低的科室,每接诊1名仅用针灸治疗的患者,医院都要倒贴钱。因此,针灸科不受医院待见,也不受中医毕业生待见。年轻人看到针灸医生的待遇低,不愿从事相关工作,不少人弃针从药。业内人士评价针灸界的现状是:机构萎缩,人才外流,病种缩小,效益滑坡。
“伏羲制九针”,即镵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九针之宜,各有所为,长短大小,各有所施也”。如今临床应用最多的是毫针,不少传统绝学在不断流失。以刺髎疗法为例,其疗法以经络学说为指导,用三棱针、小针刀等器具点刺某些穴位以治疗疾病。这种疗法不仅用于小儿高热惊厥、成人中风昏迷等急危重症的救治,还可用于近百种病症的治疗,但能在临床上应用的医生越来越少。
“针所不为,灸之所宜,用针莫忘灸。”已故国医大师裘沛然曾经提醒说,与针法相比,灸法难掩临床的冷落。不少人对灸法知之甚少,更不知有哪些临床适应症。有些人认为炙法是一个温热刺激的问题,对其机制研究特别欠缺。
针灸貌似简单,其实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医术,奥妙无穷。同样的毫针,同样的穴位,一般医生的手法与老专家相去甚远。王麟鹏说,中医针灸作为实用医疗技术,如特殊针刺手法、特定穴位认知以及特殊针灸器具使用等,在书本上很难学到,只能由掌握者口传心授,手把手地去教。以火针为例,烧针不红、针刺时间过长、进针角度把握不好、出针后没有按压针孔等都会影响临床疗效,患者还容易被灼伤。
针灸专家王雪苔、贺普仁、程莘农、郭诚杰和张缙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如今,王雪苔、程莘农、贺普仁已经去世,针灸技法面临着后继乏人的尴尬。据统计,中医从业人员是西医的1/10,针灸从业人员是中医人员的1/10,只有5万人左右。
世界针灸联合会主席、中国针灸学会会长刘保延认为,针灸人才队伍面临断层之忧,应当重点培养专业技师。以前我国侧重于培养针灸医师,而不重视培养针灸技师。中医针灸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因此要放低“门槛”,加大针灸技师的教育和培养,适应日益增长的临床需要。
针灸“复活”有待创新
借用最新科技助力,中医针灸包括火针在内,应用领域将会不断拓宽
刘保延曾在芬兰做过针灸学术讲座。讲座结束后,一位观众请刘保延为儿子拉尔森治病。孩子手指上长包,在当地医院切除后,另一个手指上又长出包来。连切两个手指后,第三个手指长出鸡蛋大的新包,如果再切,就要把整个手臂切除。刘保延请拉尔森来中国治疗,由当时的北京中医医院针灸科大夫贺普仁为他诊治。贺普仁用粗火针在包上扎了6针,还扎了足三里、曲池等几个穴位。一个多月后,拉尔森手上的包变软变小,回国后没有再犯过病。
刘保延说,这是20多年前的往事,拉尔森治疗过程被当地电视台全程跟踪,在芬兰引起很大反响。如今,针灸在欧美国家越来越受青睐。
“中医针灸是鲜活的,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对它最好的保护就是在实践中发挥作用。”刘保延说。针灸理论体系核心源于《黄帝内经》,近代大量研究结果很少回归并补充到针灸理论体系中,一些源于现代医学的研究结果也没被纳入针灸理论体系。针灸需要传承,更需要创新。
王麟鹏说,贺普仁扎火针时,夹着针靠近酒精灯,紧挨着患者,烧红的针瞬间扎进穴位。其他人用火针都不如贺普仁疗效好。之后成立的国医大师贺普仁工作室,不仅研究火针的特殊材料,还知道如何把握好火候。火针最高温度700多度,每隔0.1秒降100度。今后的火针可用电磁注射枪来代替,直接打到穴位里,温度更好控制,更容易掌控。借用最新科技助力,中医针灸包括火针在内,应用领域将会不断拓宽。
“中医针灸学科的发展,亟须回归到针灸理论的本源。”刘保延认为,中医理论以药物论治,而不是经络论治。针灸用针的穴位是阿是穴,以痛为腧治疗经筋病,根据人体经络来治病。针灸是一种非药物、体表疗法,与中医药物疗法应该是两套不同的体系。针灸有其独特的学科特色,应从原先的二级学科成为独立的一级学科,形成独立完整的学科体系。
“治病的正确顺序是一针、二灸、三用药。现在都反过来了。”刘保延说,药能治病,亦能致病,无副作用的针灸应是治病首选。目前医院里只有针灸科以“针”为主,其他科室应用很少,针灸综合作用没有得到发挥,今后应改变以疗法分科的服务模式。
刘保延说,振兴中医药,必须擦亮针灸这块“金字招牌”。中医国际化,针灸打先锋。针灸易于普及,以针带医、以针带药、以针带服务大有前景。(记者 王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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